老人突然劇烈抽搐,渾濁的眼珠盯著門口,“切記不許靠近府醫... 他們...” 話未說完,頭一歪,永遠閉上了眼睛。
十多年前,長公主最困難的時候,她為了避免被抓到後,扛不住酷刑留下的毒藥,最終還是在此刻發揮了作用。
碧蓉蜷縮在吳嬤嬤床榻前,淚水浸透了老人褪色的衣襟,卻渾然不覺窗外的竹影間,一抹玄色衣角被晚風掀起又落下。
風銘踏入北宮攸書房時,青銅博山爐正騰起裊裊龍涎香。
他單膝跪地,聲音低沉如墜冰窖:“主子,吳嬤嬤已死。”
案前翻閱密信的北宮攸指尖微頓,鎏金護甲在燭火下閃過冷光:“死得倒是利落,長公主那邊沒派人施救?”
“回主子,吳嬤嬤早在被送去長公主別院時便服下鶴頂紅。” 風銘抬眸,眼底映著跳躍的燭火,“屬下親眼見她將翡翠扳指咬碎藏毒,長公主只是靜靜看著,連茶盞都沒放下。”
北宮攸突然輕笑出聲,笑聲裡裹著經年的寒冰:“本王的這個母親可真是心狠,如今竟然舍得斷了心腹。”
風銘猶豫片刻,從袖中取出半枚繡著並蒂蓮的帕子:“吳嬤嬤臨終前,將此物交給碧蓉,說‘去求王妃,念在幼安小主子份上’。”
北宮攸捏著帕子的手指驟然收緊,錦緞在他掌心扭曲成團。
“碧蓉是什麼來歷?” 北宮攸將帕子擲回火盆,看著火焰貪婪吞噬繡線,“能讓吳嬤嬤臨終托付的人,總不會是個省油的燈。”
風銘立刻答:“五年前與翠喜一同入府,據膳房劉媽說,吳嬤嬤看重翠喜,卻是極其喜愛碧蓉。.”
話音未落,北宮攸已冷笑打斷:“吳嬤嬤的手段,連翠喜這樣的心腹都能滅口,倒舍得放碧蓉一條生路。”
夜風突然撞開雕花窗欞,燭火猛地晃了晃。
北宮攸凝視著窗外出神,良久才道:“若碧蓉去見王妃,不必阻攔。”
風銘面露憂色:“可王妃素來心軟,若要將人送出府......”
“送!” 北宮攸突然轉身,衣袂掃落案上狼毫,“府牆之外才是試金石,能活下來的,或許還有幾分利用價值。”
與此同時,林妙音正半倚在檀木榻上翻看醫書,案頭白瓷香爐中,龍涎香化作幾縷輕煙裊裊升騰。
檀香縈繞間,貼身丫鬟玉竹腳步匆匆地跨進門檻,聲音裡帶著幾分遲疑與忐忑:“王妃,吳嬤嬤...... 去了。” 林妙音握著醫書的手猛然收緊,書頁被攥出褶皺,墨色字跡在眼前變得模糊。
耳畔瞬間湧入無數聲音,有吳嬤嬤在府中對她尖酸刻薄的斥責,字字如針,刺得人心生煩悶;可記憶的另一個角落,又分明浮現出吳嬤嬤抱著幼安時,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,皺紋裡都盛滿了溫柔。
林妙音神色復雜地嘆息一聲,輕聲問道:“幼安可知道?”
玉竹輕輕搖頭,面上滿是擔憂:“小郡主還在上課,夫子管教得嚴,暫時沒聽到消息。只是等她回來,這事情肯定會知曉的!”
她望著王妃悵然的神情,也不禁想起往事。
當初幼安小郡主因為主子沒有陪在身邊,小小年紀竟得了失語症。
府中上下都束手無策時,是吳嬤嬤心急如焚,四處打聽名醫良方。
聽說每到夜深,小郡主無法安眠、哭鬧不止的時候,都是吳嬤嬤輕輕將她摟在懷中,哼著古老的童謠,整夜整夜地守在床邊,直至幼安沉沉睡去。
那些日子裡,吳嬤嬤眼底的血絲從未消散,卻從未有過一句怨言。